七月的阳光像融化的金子般洒在河面上,我攥着书包带站在河堤边,看着远处几个孩子正趴在浅滩边嬉水。水面泛起细碎的波纹,突然有稚嫩的呼喊声刺破蝉鸣:"救命啊!水好深!"我下意识地顺着声音望去,只见河心传来扑腾声,两个身影正在浑浊的水流中挣扎。
书包里的物理课本"啪嗒"掉在石阶上,我顾不得捡,抄起岸边生锈的铁锹就往河边跑。身后传来保安大叔的喊声:"别乱跑!"但已经来不及了。三个孩子已经围住落水者,其中穿红T恤的男孩被冲向了深水区。我深吸一口气跃入河中,冰凉的河水瞬间灌进鼻腔,却让头脑异常清醒。
在齐腰深的水里,我摸到那个男孩湿透的后背。他像条搁浅的鱼般剧烈挣扎,手指死死抠住我的胳膊。我们被水流裹挟着往下游漂了十几米,岸边几个大人在齐声呼救。这时我才发现自己的救生圈不知何时漂走了,只能死死抱住落水者。每划一次水,膝盖就撞上河底的鹅卵石,疼得眼前发黑,但更痛的是男孩逐渐冰凉的手指。
"用铁锹挖沙!"保安大叔的声音从岸边传来。我这才想起铁锹,慌忙把救生用的器材丢给岸上的人。当有人递来长竹竿时,我才发现自己已经泡得发白,但更可怕的是男孩的体温正在迅速流失。我们用竹竿探向水底,终于摸到被淤泥覆盖的礁石,费尽力气把两人拖上岸。
岸边的石阶上,穿蓝校服的女孩正颤抖着给男孩做心肺复苏。她的校服被汗水浸透,马尾辫散开贴在脸上,却仍保持着按压胸口的姿势。我瘫坐在草丛里,看着急救人员从车上下来的担架,突然想起上周生物课上学的知识:黄金救援时间只有四分钟。
"别松手!"急救员冲进水中时,我正扶着男孩逐渐僵硬的身体。他耳后的水草随着呼吸微微颤动,像垂死挣扎的蝴蝶。当担架轮子碾过石子路时,我摸到男孩口袋里皱巴巴的数学卷子,鲜红的"98"分被水浸得模糊不清。
三天后的晨会上,校长宣布那个男孩转到了市立医院。礼堂后排坐着几个穿着病号服的孩子,他们用布满针眼的手比划着"谢谢"。我站在讲台前,看着阳光穿过礼堂的玻璃顶棚,在水泥地上投下菱形的光斑。那些光斑让我想起落水时的河面,想起铁锹与鹅卵石碰撞的火花,想起竹竿撬动礁石时带起的泥浆。
生物老师说过,每个生命都有独特的生命周期。但那天在河水中,我忽然懂得生命与生命之间其实存在某种隐秘的联结。就像男孩校服上的水渍会蒸发,我的膝盖淤青会消退,但那份被水流冲淡却愈发清晰的记忆,会永远留在七月这个蝉鸣焦灼的夏天。
放学时,保安大叔把那把铁锹交还给我。生锈的把手上还沾着河底的青苔,但握柄处多了道新鲜的木刺——是昨天那个戴眼镜的男孩用小刀刻的。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到能铺满整条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