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的玻璃窗蒙着薄雾，我蜷缩在座位上，盯着黑板右下角贴着的课程表发呆。数学老师正在讲台上写字，粉笔灰簌簌落在他的袖口，袖口上还沾着昨夜我见过的退烧贴的胶痕。这是他发烧到39度仍坚持上课的第四天。

"这道题可以用三种方法解。"他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右手攥着粉笔的指节发白。我偷偷把保温桶里的姜汤塞到讲台边，余光瞥见他扶住桌子的手在发抖。前排的小雨突然举手："老师，您脸色好差啊！"教室里响起零星的抽气声，我看见他眼眶泛红，转身在黑板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那天傍晚我留在教室值日。夕阳斜斜地切过窗棂，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伏在讲台上批改作业的背影让我想起小时候发烧时母亲彻夜照顾我的样子。我轻轻把温热的毛巾敷在他后颈，他猛地回头，眼镜滑到鼻尖："谁让你来的？"我慌忙举起值日表："轮到我了。"他沉默着接过毛巾，布满血丝的眼睛突然红了。

第二天清晨我提前到校，发现他正蹲在走廊尽头呕吐。晨风卷着消毒水味扑面而来，他苍白的脸上还留着昨夜熬药留下的黑眼圈。我蹲下来帮他收拾医药箱时，发现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二个不同的退烧贴，每个包装袋上都贴着便利贴："小雨过敏用这种""小浩皮肤薄用这种""自己用这种"。最底下压着张皱巴巴的纸条，是上周我忘带橡皮时他写的："放学后来办公室拿。"

周末的医院走廊里，我握着他冰凉的手，看他给每个护士都画了张感谢卡。护士站的小姐姐们笑得眼睛弯弯："张老师您这画得比我们输液单都漂亮！"他突然转头，我看见他泛红的眼角闪着光："明天开始，我办公室的绿萝由你们认养好不好？"我点点头，没告诉他上周他悄悄把养了三年的多肉分给每个学生的秘密。

返校那天他破天荒穿了件新衬衫，袖口却还是沾着粉笔灰。晨读时他破例让我们集体早读半小时，自己躲进教师休息室。我蹑手蹑脚推开门，看见他正对着镜子慢慢卸妆，镜片后的眼睛红肿得像熟透的桃子。化妆盒里躺着半盒没拆封的润唇膏，生产日期是去年教师节。

"老师，您哭了吗？"我鬼使神差地问。他愣住，一滴泪砸在刚卸完妆的脸上："怎么发现的？"我摸出保温杯递过去："姜茶，我熬了四小时。"他突然抓住我的手，掌心滚烫："明天开始，我每天只讲一节课。"我愣住，他接着说："剩下的时间，我们用来读书、种花、互相讲冷笑话。"

现在每当我经过教师办公室，总能看见他坐在窗边给绿萝浇水。阳光穿过玻璃瓶里的鹅卵石，在他花白的鬓角跳跃。上周他教我们用粉笔在黑板上画星空，自己却在画到猎户座时突然停住。我转头看见他偷偷抹眼泪，而黑板上歪歪扭扭的星星正冲我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