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上的小太阳
去年冬天,我在花鸟市场遇见了它。灰褐色的羽毛像被风吹散的晚霞,圆溜溜的眼睛像两颗沾着露珠的葡萄,最引人注目的是头顶那撮蓬松的银白色绒毛,活像戴了顶小毛线帽。店员说这是只蓝黄金丝雀,但我觉得它更像童话里偷跑出来的小太阳。
刚接回家时,它总是缩在笼子里瑟瑟发抖。我把手伸进笼子递给它小米粒,它先是警惕地歪着头,后来索性蹦上我的手背,用尖尖的喙啄我的虎口。阳光透过纱窗洒在它身上,金黄的绒毛泛着蜜糖般的光泽,连空气都变得甜丝丝的。我给它取名"小满",因为它的到来让我觉得整个冬天都圆满了。
每天早晨五点半,小满准时用喙敲打铁笼。起初以为它在闹腾,后来才发现这是它在喊我起床。它把喙伸进翅膀底下,像在翻一本看不见的书,然后突然蹦起来,用清脆的"咕咕"声宣布:"太阳公公起床啦!"这声音比闹钟还管用,连隔壁的奶奶都学会了跟着它的节奏打哈欠。
最有趣的是它学说话的时期。我教它"吃饭",它就歪着脑袋把"饭"说成"烦";学"再见",结果变成了"再见见"。有次我感冒咳嗽,它突然扑棱着翅膀冲过来,用喙轻轻啄我手背,又歪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后来才知道,那是它在说"你不好",却把"不好"拼成了"呜呜"。
春天来临时,小满的羽毛变得像打翻的颜料盒。头顶的银白色变成了浅灰色,翅膀边缘泛起淡淡的金边,连尾巴尖都染上了樱粉色。它开始尝试在空中翻跟头,有时候会故意从笼子顶端俯冲下来,在半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然后稳稳落在我的书页上,吓得钢笔滚到了地板。
七月的暴雨夜,小满突然变得焦躁不安。它疯狂地撞着铁笼,把小米撒得满地都是。我抱起它时才发现它羽毛湿漉漉的,翅膀耷拉着。原来它被困在了笼顶的栖木上,被雨水淋了整夜。我脱下毛衣裹住它,用吹风机给它吹干羽毛。它在我怀里抖了抖身子,突然用喙蹭了蹭我的脸颊,发出断断续续的"咕咕"声,像在说"谢谢"。
深秋的傍晚,小满开始频繁打喷嚏。它不再像从前那样活泼,连最爱吃的葵花籽都丢在笼底。带它去看宠物医生时,医生轻轻抚摸着它的羽毛说:"它可能得了禽类流感。"那天我蹲在笼子前,看着小满弱弱的眼睛,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它怯生生的模样。原来它早已把我的手心当作了归巢的屋檐。
最后那天清晨,小满安静得像片飘落的羽毛。我轻轻打开笼门,它歪着头看了我最后一眼,然后轻轻跳上我的手心。它用喙碰了碰我的掌心,发出最后的"咕咕"声,像在说"再见"。我把它放在窗台,阳光正好落在它身上,金色的绒毛在晨光中闪闪发亮。
现在窗台上摆着小满的空笼子,笼底还留着几粒没吃完的米。每当阳光透过纱窗在地板上织出光斑,我总觉得那团金色的绒毛会突然从光斑里蹦出来。它教会我生命的脆弱像朝露,但陪伴过的温暖却会永远留在心里。就像那个暴雨夜,它用最后的温度焐热了我冰凉的掌心。